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面对一双咧开大嘴的鞋子

来源: 文学汉字网 时间:2021-07-07

去爬山的路上,女儿说买点零食吧。我只好下车去小店买,路边的小店并没有她指定的东西,我又步行去另一家小店,总感觉右脚不舒服,像是有什么东西挂着鞋子,又好像鞋子突然大了一号,松松垮垮不跟脚。买来零食,准备上车时,突然发现右脚的鞋子掌前裂开了一个大口子。宽大的鞋带从鞋帮中拉扯出来,像是水蛇吐出的腥红舌头。附近没有鞋店,我只好把那根鞋带塞进去,试着再走几步,还是不舒服,但还勉强可以行走。

到了山下,我只好慢慢走,走几步又低头看看鞋子,很怕它在半路上彻底罢工。走到那座寺庙前,大家都停下来观景休息。我脱下鞋子细细打量,这才发现,这双我穿了两年的凉拖鞋其实早已不能穿了。右脚这只不仅掌前的鞋带脱了一侧,而且整个鞋面与鞋帮早已分家,只在脚后跟那里还有那么点粘连,不至于骨肉分离,勉强凑合着。左脚这只,也是一样,不知在什么时候,鞋面和鞋帮早已分开,没有右脚的那么严重,但裂痕清晰可见,完全没有再相亲相爱的兴趣了。我大惊。这鞋子,两年前买的,上班、散步、外出都是它陪伴。不贵、漂亮、舒适,是我的很爱。真没想到,它在何时就偷偷地不想与我为伍了。说来奇怪,在没发现之前,我一直觉得这鞋子是很耐穿的,从未想过它会烂到这程度,变成这副模样。可能是多年没有把鞋子穿烂了吧,面对这双张咧开大嘴的鞋子,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
想起了小时候,姊妹多,家里穷,买双鞋子不容易。穿得很多的是妈妈亲手做的布鞋。可是布鞋不适合夏天穿,到了夏天,很盼望妈妈赶集时能买回一双凉鞋或凉拖鞋。凉鞋比较贵一点,那时大家都穿凉拖鞋。很普通的塑料材质的,上学、放牛、砍柴、挑水都穿。一双塑料凉拖鞋,自然很难有一个夏天的寿命,常常是秋天未到,鞋已面目全非。为了省鞋,也像温亚军小说中的那个聂瓜瓜一样,上学时只快到校才穿上鞋子,课间跳皮筋、跳绳、跳房子时也是赤脚上阵。上课铃响起时,急匆匆收了“玩具”,提着鞋子跑向教室。

就是这样,鞋子还是要破的,常常是脚掌前会裂开长长的口子,像一条锋利的锯齿,硬生生想把鞋面与鞋底分离。父母担心咒骂,我们小心翼翼。然后,在发现那道口子像蚯蚓一样越爬越长时,我们慌了,急忙找来不能割稻谷的镰刀,再找来去年穿过烂得上不了脚的凉鞋,笨手笨脚地剪下一块。把镰刀放在火中烧红,迅速塞进那道裂缝中来回磨蹭,另一只手快速压住鞋面,好让鞋面与鞋底在镰刀的热吻下结合在一起。直到一阵阵青烟冒起,镰刀的热度退却,我们才抽回镰刀,甩甩按压麻木了的手指。这算是完成了自助补鞋的*一步。这样补好的鞋子,虽然粘连得较好,也不会马上就分开,但不牢固,还得进行第二步。在镰刀又一次烧红时,先将刚才粘好的鞋帮侧面烫软,然后再将剪下来的旧鞋料也用镰刀烫软,很后迅速地粘在一起。这个过程需要眼疾手快,不然鞋子粘不好还可能烫伤手。当时农村的孩子,都会用这种办法补鞋。补好后,又可以穿了。牢固就行,美观不美观就不管了,也顾不上。

在我的记忆中,小时候我穿过的凉鞋都受到过镰刀的亲吻。没有一双鞋子是没补过的,直到它们完全不能再补,也无法再穿时才会被扔到一旁。当然不会把它们丢掉或卖掉,来年,还得用它们补鞋呢。

我的脚重,人虽不算很高,脚却很长,脚趾也长,又没有别家女孩子那种文静与淑女风范,自然费鞋。上初中时,很常穿的是运动鞋,可别人的鞋子能穿好几个月,我的经常不到一个月就破了。不是鞋跟磨破了,就是脚趾头伸出去透气了。妈妈常常为我的鞋子发愁。鞋跟破了还不碍事,毕竟妈妈看不到,可鞋掌前的洞无法隐瞒,妈妈看到了就会摇头叹气,然后在爸爸发现之前给我用线和其实的布料补上。每一双鞋子都是寿终正寝,也就不再留恋。

有了工作后,开始给自己买鞋子,买皮鞋、靴子、高跟鞋、凉鞋、拖鞋。每个季节都有好几双,漂亮的,舒适的,还讲究与服饰的搭配。再不用担心鞋子会裂口子,会破洞,脚趾头会露出来。鞋子开了胶,会拿去专卖店,维修人员会细心修补得像新的一样。鞋跟掉了,会去一对夫妇的鞋摊上换一对,就算鞋子丢掉,鞋跟也还是好好的。再没有使用过镰刀补鞋,也没有需要修补的鞋。通常鞋子还是好好的,却不再爱它了,放在鞋柜里几个月甚至一两年,然后在某一次打扫时痛心丢至垃圾桶。以前,总是鞋子嫌弃我,现在,扯平了。

记不得很后一次丢弃烂得不能再穿了的鞋子是什么时候了,今天,当我坐在森林公园,看着这双穿了两年的凉拖鞋张开大大的嘴巴和耷拉在一边的鞋带,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拿着镰刀,在灶前手忙脚乱的小女孩。老公说“你的鞋烂成这样了都没有发现啊?也不能穿拖鞋来爬山啊。”见我不搭话,他说“你怎么了?”我说:“家里有不能用的镰刀吗?”他惊讶地看着我:“你要干嘛?”我站起来“不干嘛,没有算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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